2012/12/12

曝光


  「儘管難免縫補的痕跡,但我還有選項可以頑強,可以逃開,可以壓抑」  
  
  敘述者我,是這麼說的。


  校園清冷,微雨噴薄如霧,等待島北漫漶。歸途上我刻意不打傘,摘下口罩,鬆放垂落綿長的藍絨圍巾,好讓風雨敧斜拍打雙頰。回寢的路,不短但走也不費時,身體雀躍飛快,心卻撥錯時間,胸臆溢滿,但「靈魂在哪?」是,浮士德也這麼問,但答案呢?

  若靈魂不存,那麼我們怎麼存在?如果良善不在,那邪惡怎麼應聲?

  有人曾向我說,靈魂在眼瞳,在村上描寫那些深遂到不著邊的清澈瞳仁裏,沒有遮蔽與裝飾。又或如周芬伶所說的靈魂是一張臉面才能彰顯。但我說,祇在我胸抵著愛人起伏的呼吸,我闔眼蓋耳讓語言綿延,讓話語跌宕在風聲中。倚靠著他的肩枕,連風飆的周遭都恍若冥止時,我會看見他靈魂的顏色。

  去年的日光,曬過多雨的我,你迎來時。
  眼底,泛漫著靈魂的色澤,如鮮新柑橘或檸檬草的味道,翩翩起舞的Lemon Migrant。
  或許整個盛夏的光芒都凝結,但不在你的瞳仁或俊臉,而在左眼底邊的一枚淡痣。

  我也不會明白,也不須明白為何。起伏間,你我氣喘說話,祇有聲響,而內容並不重要。倚頭而雙手順擺你的口袋,那枚痣卻顯得閃耀,好像在映照你多我所見的六年眼瞳光影,碎光迷離。只是連我也迷離,像夢裏的霧總也不散,我祇是蹲坐在你旅居的宿宅外,英國的盛夏卻如初秋,我曲身抱膝,正好蹲踞如石等待。抬頭時,你正好走來,撫過我的頭髮,以溫柔聲調說著讓我淚水無法止歇的話。聲音越來越輕微,零星的碎聲裏我祇聽到,各自安好。你便轉身沒入英國的鄉間。我驚醒傳了簡訊給在另一個房間的你。


  原來連靈魂色澤也會褪衰,不過不是你,是我。

  某晚,我在螢幕前,直觀你也在注意的活動:Freefall from the edge of space 當太空員跳落時,像一抹糊掉的白彩,於黑漆的布上,緩緩墜落。目睹的我卻莫名的恐懼,惟恐他會燃燒或是不見。同時也自問為何他要到邊緣,到生活的邊緣,存著些什麼。思想是否會墜落在他墜落的時刻,但我根本不會知道。幕前他從如光般於黑漆中墜落,降到日常草皮,過程裏影片的觀眾屏氣。歡呼前後,我在幕前,維持著害怕的情緒。而我知道你也在,在另一個房間裏。那晚,窗邊軋進些風,呼嘯如車後我所聽見的你之外的世界。

  夜歸的路上我總想著,風雜椰雨,其實是打落在你為我攝影的那系列照片,過於曝光的我,逃不開,祇存些乾燥的檸檬草,然而我仍溼潮如青花。
  

  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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