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/12/31

關於時間的一些算計

四天假期,我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,看了七部電影,而已經是年的末期。

窗外有冷雨,從黑夜延伸至白晝,時有時無,從遙遠的宇宙彼端飄來,緩緩落在這星球。我拉開窗簾,探頭看望,看不見藍,天空是一逕的灰白,雨雲漫天遮蔽;居所外空蕩蕩地,沒有人跡。


聽不見聲音,彷彿全世界只有你。這時候你會感到一種孤單的氣息。一年將盡。光在窗檯篩落的陰影下緩緩伸長,又瞬息消隱。

即將,人們將倒數著數字,在擁擠的人群裡,許下未必實現但也連綿的心願。
即將,跨越一段時間,經歷象徵性的終程,以及總起。世俗中,被棄的人們總期盼顯明,期盼有歸身的場景。

是在這樣的時間,於是各種回顧性的活動,也開始推行,在人的思維裡頭佔據。報刊雜誌例行性地選列年度好書,不無促銷意味的,進行形式與內容的宣揚;電視票選年度十大社會事件以及金句;網路上的電影討論區,網友開始計算本年度看了多少電影、什麼是最喜歡的電影。

朋友們,包含我自己,則使用一種便捷的程式,進行過去網路訊息的算計。

名為「自分新聞2012」的程式,就程式上一群日文來看,大概發源於日本;只要完成一點簡單的手續,它便逐月逐月告訴你,你每月最受關注的訊息,它會像報紙一樣,刊印出你的頭條,你的年度重要用語,還有誰在跟隨你。

我趕著風潮作了,也想知道過去一年是怎樣的自己。作了一回,刪了點圖片,又重作一回,好像不能接受結果。發覺,你想像自己的重要訊息,與程式統計出來的訊息,還是存在差異。自己眼中的自己,跟他人眼中的自己,大抵也約莫如此。

而有些時間,程式顯示空白,那是甚麼原因呢?參考別人的「發報訊息」,我猜想,這程式以照片為觀察核心,因此,不常分享照片的我,也漏下整月的空缺。

空缺的月份,我做些甚麼呢?理論上不至於甚麼也沒有做,總應該曾經留下些甚麼,只是,要不認真想的話,記憶也是一片空白。不,說不定認真想也一樣。

不知道怎麼地,就到了這裡。不知道怎麼的,成為了現在的自己。生命有時抽象而奇異。

教書已經一年餘,研究生與兼任講師,使勁維持一種不高不低的社會身分:學院中的老師,頂著一點虛榮心。在路上走著,可能一個轉角就撞見學生,稱呼你為師長(「老師好。」)能力有限的研究生,前途還不知道在哪,常往關注著那番恐懼的「少子化」訊息。

我明白,或我認為我自己明白,我是這樣定位自己:已經不那麼年輕。「老」是一種比較級,時間是殘酷的線性。

然而,一年將盡,冬冷雨的天氣,我想起清晨看的費里尼。大學時看他的電影,看了便睡,太怪了,怎麼也看不懂,只存留一點浮光掠影,卻覺得那樣的黃金時間幸福已極。如今,我已經在不同的時點,並不因為有所累積而加強抵抗力。看他的電影,還是照常睡睡醒醒。只是,在睡醒之間,竟也彷彿重回大學時,一個人窩在社團辦公室,茫然摸索的時機。

前六部電影無聊平常不打緊一貫的費里尼,狂歡的民間,複疊的場景,間雜歌舞與音樂,自由演示他的奇想、憂傷與華麗:

……渴望女人的傻叔叔,海濱的妓女,建築工人寫著詩句。霧中,奇怪的牛作為風景。且有一隻孔雀在眾人眼中如公爵般降落。作為說故事者的律師,愉悅地闡述著小鎮如夢一般的當下,或曾經。

一年之終,而我想起《阿瑪訶德》的開端,說故事者在場,終局亦同樣復返出現--莫名的白絮飄盪過青綠的草原,藍色的港口,往遠方揚去。你這才發覺,時間也有它的循環。為了讓草萌發,積雪在時間中溫暖而努力地融盡。

而那是最終,旁白背景音如開端一般,熟悉地響起。時年五十三歲的老費里尼說:「在我們的城鎮,春天的到來,伴隨著飛舞的馬勃菌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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